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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哪种性别欣赏性感

文刀米 文刀米 2022-07-19


3月底,NOWNESS介绍了一位女性艺术家黎宇诗,影像创作的主要对象是裸体男性。她说:

“我厌倦了欣赏女性的裸体,也厌倦了被当作什么美丽的东西。我想要创作视觉享受,不是为了同性恋和异性恋的男生,而是为了和我一样的女生”。


图自NOWNESS


不少画面里有穿着衣服的她和没穿衣服的裸体男性。



裸体男性并没有过份强调性感意味,更加突出的是画面激发观众的思考:

她在展示什么?她在对抗什么?她在控制什么?



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马奈于1863年绘制的油画《草地上的午餐》,只是一切反过来了。



这幅画在最初引起巨大争议,除了关于绘画技巧,还有画中裸体女性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

在今天,我很难不以女性性别来凝视它:
至少它戳穿了隐藏在艺术史中的男性情欲

在此之前,古典油画中的裸体女性无一不是神。借由神话人物来表达很私密性的情色趣味,也是时常有的。

比如,卡巴内尔(Alexandre Cabanel)画的维纳斯,就是典型的既公开又有些隐匿的搞黄色(具体原因你们自己观察,并不完全因为裸体)。

卡巴内尔,《维纳斯的诞生》,1863

这幅画在沙龙展示时是1863年,恰好,那一年《草地上的午餐》因为有伤风化没有被选上沙龙,而改在落选者沙龙上展示。
拿破仑三世对《草地上的午餐》的评价是淫乱,但是却收藏了这幅明明很色情的《维纳斯的诞生》,而且是作为私人藏品。

再看看Jean-Honoré Fragonard于1753年描绘的《维纳斯的诞生》。

Jean-Honoré Fragonard,《维纳斯的诞生》,1753


完全不是神圣的、高洁的裸体,一股子洛可可粉红肥皂泡味,维纳斯躺着的哪里是爱琴海,更像是一张大床。


西方的神本身就不具备东方人所理解的神性,而是拥有一切人所拥有性格特质,对于我们多数人来说,古希腊神话更像是三观稀碎的超现实“知音故事”。

终于找到了模糊版本的《利达与天鹅》,来自庞贝古城一间卧室墙上的壁画,毕竟任何一个版本的《利达与天鹅》都太刺激了


相较之下,波提切利的《维纳斯的诞生》最符合东方人对神性的理解,不强调性感,也没有太强的主体性别的凝视感。


桑德罗·波提切利,《维纳斯的诞生》,1487


于是,在设计领域,第一次当有品牌想正大光明的以裸体女性做广告时,拿女神来当挡箭牌是最好的法子。


《草地上的午餐》被骂的第8年,1871年,烟草品牌Pearl Tobacco包装封面上出现了一位几乎裸体的女性,开启了性感广告的先河。在今天看来,画面本身的艺术性还是很强的,并没有低俗下流之气。


我也是没办法,只能遮一下


并没有资料说她是维纳斯,我仅仅是从画面和时代环境猜测的。


在古希腊和古罗马神话中,维纳斯诞生于爱琴海的波涛之中,一出生便已成年。基本上,如果艺术家在描述一位踩在或者躺在海浪上的赤裸女性,那么多半是在画维纳斯的诞生,有时候还会给她加一个巨大的贝壳。


John Bulloch Souter,《维纳斯的诞生》


说回Pearl Tobacco烟草广告。
香烟与裸女的联系,至少可以向前追溯50年。著名诗人拜伦勋爵于1823年曾赞美:“神圣的烟草!从东到西,鼓舞水手的士气,激起土库曼人的激情。给我根雪茄!它是个裸体美女。”
也许在不少男人眼里,香烟与裸女具有相似的含义。

Admiral牌香烟于1890年的广告


当时欧洲女性抽烟的并不多,美国相对多一些,Pearl Tobacco烟草广告更多是吸引男性的目光。


25年后,也就是1896年,我超爱的穆夏(Mucha)为JOB香烟绘制了一张很性感的海报。


Mucha,1896年


这幅新艺术主义风格画作,被认为是穆夏商业海报的杰作。

他描绘了极其迷人的、正在抽烟的女性形像,画面中的性感并不来自身体的裸露,而在于神情(曾经写过一篇《穆夏与催眠大法》,其中提到穆夏靠催眠模特摆出那种“销魂”的表情)。



穆夏的海报希望获得的主要被凝视对象是女性。在这个时期,欧洲的女性吸烟者数量大幅增加,而且,其中包括许多中产女性。

《吸烟史:对吸烟的文化解读》书中说:“上层社会和中产阶级的妇女抽的香烟越来越多,它成为1915年‘新女性运动’的一个标志”。


《La Vie Parisienne》封面出现过多次女性抽烟的形像,这张来自1921年


1916年,一个几乎停产的香皂品牌Woodbury,采用了性感氛围的情侣招贴,从而大获成功,人们认为是这则广告让品牌起死回生。



海报中,男性被用了Woodbury香皂的女性所吸引,动作亲昵、气氛暧昧,许多年后,这种两性互动式的性感海报在时尚领域层出不穷。

不过,在1916年的画面中,女性的姿态、神情略显傻白甜以及被动,带有些从属感。


这个时期的女人已经摆脱紧身胸衣的束缚,性感也成为时尚及相关领域探索的范畴。


20年代歌舞剧明星 Claudia Dell


对立的声音早已有之,是物化女性?或者女性也可以欣赏性感带来的欢愉?


对性感的讨论在20世纪初变得越来越公开化。

诞生于1863巴黎的杂志《La Vie Parisienne》,在1905年摇身一变,转型为轻色情杂志并大获成功。



《La Vie Parisienne》的封面情色但不下作,带有一种浪漫的明媚感,加之高超的画技和出色的结构,不亚于时尚杂志封面。

除了直白的裸露身体,还有不少带有隐喻的画作。




与《La Vie Parisienne》合作的插画师大多才华横溢,不少在插画史上享誉盛名,比如Joseph Kuhn-Régnier,还有我非常喜欢的George Barbier。

George Barbier绘制的《春日归来》堪称经典。


George Barbier的《春日归来》


其中对性感的表达具有多元化倾向,不完全是站在某一权力性别的立场。
《La Vie Parisienne》的封面也涉及一些男男或者女女的画面,比如少年亲吻半人马;


以及,共舞的摩登女郎。


性感招贴当然不会只存在于看似更加奔放的西方世界,东方也超奔放的。

比如,30年代的日本沐浴露、啤酒等招贴画,所涉及的产品包括女用以及男用。




我们民国的招贴画也是如此,以前在微博发过几张图,挂得比较厉害, 放一张刺激程度较低的。



时尚领域最早的、最具有轰动效应的性感广告自然是Yves Saint Laurent在1971年推出的“鸦片”香水广告,这张全裸海报由法国摄影师Jeanloup Sieff拍摄。


截取一半


这或许是全世界第一张全裸的、以现实中时尚行业最知名的男同为主角的时尚广告。


六七十年代是性解放、女权运动盛行的年代,时尚行业对性感的表达越发丰富。


Dior70年代的广告,有点沙雕的性暗示


充满性暗示的朋克风格正是在70年代大放异彩,其中代表设计师VivienneWestwood在这十年中设计了非常多粗鄙的、带有性意味的设计,甚至在T恤上印有暴露生殖器的牛仔,这件衣服让她被逮捕。


VivienneWestwood70年代的店铺外观,这张照片刊登在1976年的一本刊物上


这类设计并不完全将性感作为欣赏品,也作为表达,她本人就说过:“这(我做的衣服)并不是一种商品的时尚,而是观念的时尚。”

当性感或者说裸体不是被观赏的对象,表达才是重点时,这似乎更多出现在以女性为第一性的视觉表达中。
一个非常经典的案例,来自90年代的Versace 广告。
 



同样是穿着时髦的女性与赤裸的男性,同样与《草地上的午餐》形成鲜明对比,而且在对身体的表现时展现了古典美,无论是观点表达还是画面效果,都非常出色。



其中最为经典的应该是上世纪五位超模出现在同一个画面中,画面甚至带有些许隽永感。



Versace 还采用了双女主的画面。



除了Versace,整个90年代以及21世纪初,时尚行业都非常喜欢表达性感,或者用性暗示来做文章,比如Gucci、sisley、Calvin Klein等等。

但是,性感本来就是很敏感的话题,观众很难不去判断创作者站在哪个性别展示性感,以及是否带有压迫性。


Calvin Klein的老广告


最极端的反面教材,除了Calvin Klein不止一次采用未成年模特表达性感,还有Dolce & Gabbana在2007年推出的广告,一名女性和多名男性出现在一个画面中,看起来就像是被时尚氛围伪装的犯罪。

作为一名女性,看到这样的画面我感到生理不适,所以就不放图了,而且,它确实在网络和出版物中都禁止出现。


还是看下90年代的Versace吧


网络的存在,让女性主义的表达能更自由,尽管其中有一些误区,但近几年,站在不同性别角度下对性感的讨论确实增加了。


今年早些时候,李宁在海外发布了一系列非常性感的广告。



图片有所剪切


显然,这是基于男同的性感影像,配有一段视频,拍摄得挺好,该系列广告没有在国内正式发行。


挑一些能发的发吧


上个月,“维多利亚的秘密”中国宣布,周冬雨和杨幂担任品牌大中华区品牌代言人,官方配图是穿着一点也不裸露的两位女明星。



尽管当时不少媒体的报道都是关于该品牌前老板的恶臭罪行,以及营销目的,但我们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无论品牌想要获得什么,它此时是通过顺应女性对性感的看法去获得重塑,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女权主义在时尚行业的发展。



在今天,女人们更可能站在自己性别角度审视时尚品牌表达的视觉形像和价值观,而男人角度下的性感与女性并不完全吻合。

无论是时尚行业或者艺术领域,站在哪种性别、哪种权势下性感,经历着非常有现实意义的变迁。


维秘2014年的秀场



于是,我们又不得不去正视另一些事实:

基于男同视角的性感仅仅被男同欣赏吗?

通过裸露女性躯体的性感是否一定不被女性欣赏?

“以哪种性别欣赏性感”是否本身就带有刻板印象?

读者多数为女性的耽美的流行,基本能回答第一个问题,尽管文字与图像完全不同,但确实也有一些女性欣赏基于男同视角的性感。

至于第二个问题,我一直有关注微博账号不良,一个以性感女性影像为主要分享内容的账号,像我这样的女关注者不在少数。从个人的角度来说,对女性身体的欣赏不吝于《游园惊梦》中洗澡的吴彦祖,女性身体就是好美啊。


图自不良的微博



“以哪种性别欣赏性感”是否本身就带有刻板印象?


这确实是一个非常矛盾的问题。一方面,粗俗或厌女广告的确存在,社会现实决定着一些对性感的表达带有男权社会的压制。另一方面,对美或者说对性感的欣赏、表达,是不分男女的。


一定要将以前维密秀上完美胴体看作是污秽或者是第二性的妥协吗?这或许更取决于凝视者的角度和心态。


有生之年或许都很难等到可以心平气和、不用担心道德审判、站在多元性角度去讨论、欣赏性感的那一天。



另外,以前的维秘,性感得一丝不苟、完美无缺,这或许就是品牌前老板对性感的定义,什么样的人掌握更高权力,就可能会展现出什么样的风格。

从这个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就会发现,只有当女性进入更多以男性为主的职业时,或者说更多占据主导阶层时,凝视者的主体才更容易发生变化,也就是权力才会慢慢均衡。


不仅仅是时尚、艺术,任何行业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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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刀米,媒体人、策展人、设计师,曾获中国时尚大奖年度最佳时装评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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